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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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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真的是非常奇妙的東西, 或許你日日相見的人並不能給生命留下過重的痕跡。但有些人只一眼,就叫一生都改變了方向。命運的齒輪在很微小的地方定下一個螺絲, 然後默不作聲地將卑微的人類推向不可言說的漩渦中。

那個炎熱的午後, 景舒遇到邵歆。孤高冷清的少年不發一語就將迷途的景舒帶到了名為演員的選擇面前。渾噩忐忑的眼睛忽然就有了方向。

揮手抹去灰哀迷霧,邵歆對景舒來說確實非同一般, 他不是目標不是追逐的榜樣, 甚至不帶一絲功利。是模糊的,是玄妙的, 類似啟迪一樣的存在。

因為珍貴, 所以一切都有可能了。

就在景舒懵裏懵懂回憶往事時, 邵歆終於想起進來要把他家迷路的寶貝給帶回去了。他把人從角落裏挖出來, “小舒, 你怎麽把自己埋在這裏了?”

景舒把下巴擱在膝蓋上, 回答說:“我在自閉。”

邵歆笑彎了眼睛, “衣服挑好了?”

“挑不來, ”景舒搖頭,雙手一攤,“你們別耍我了, 快點弄好, 別耽誤了拍攝。”

“不行哦,恩佐走了, 他說讓我直接換好衣服下去,他在下面等我。”

“……”

說這話的時候,邵歆臉上的表情帶著一點小無賴。有點欠揍, 可那股子壞笑又叫人心癢得很。景舒一點脾氣都沒有,只好認命地繼續看。他隨手拿起一件衣服,神情有些恍惚。不管是八年前還是現在,邵歆都叫人不能拒絕。可時光兩頭,他的氣質已經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如果說現在的邵歆是意氣風發,仿佛掌握一切般的篤定。那八年前的邵歆則是可見的脆弱敏感,像是岸邊的水仙。時光到底雕琢了什麽,他依舊煢煢獨立,但水仙的柔弱與嬌嫩已經不見,是以身做劍的鋒利菖蒲。

而那份獨一無二的孤高始終叫邵歆脫離塵土,在風中遺世獨立。

隱隱有了一點想法,景舒走到架子前挑了幾件衣服提在手裏。回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會看襯衫什麽的……這幾件,你要不要試試?”

試出來的結果,大夥兒都有點意外:確實非常襯托邵歆的氣質。內中是一件開領絲綢襯衫,不規則的領邊像是柔軟的花瓣,外身套了一件質地略重的大衣,再搭配有點豎條紋的西裝褲,以及一條黑色的羊絨長圍巾。

外套挺脫沈穩,一本正經,甚至還有皮手套,指甲尖兒都不想給人看。但快開到胸口的軟質襯衫以及那條襯托著邵歆美好頸線的圍巾又帶著慵懶與漫不經心。

用盧芳的話來說就是:“又騷又正!”

翡冷翠先生對這個搭配很滿意,叫來發型師給邵歆重新做了處理。碎發梳上去,只有一點垂落在額邊。他退開看了兩眼,嘖聲:“你們東方人那句話怎麽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

他越看越滿意,哈哈大笑,招呼立刻說要開拍。邵歆穿著這一身路過景舒身旁,在他耳邊留下一句帶著笑意的:“不錯,很會挑。”

被熱燙的氣息撩得有些不好意思,景舒拿手指刮了刮臉,原來打扮自己的戀人是這麽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以前他怎麽就不知道呢。

攝影先生非常興奮,騷話滿天飛。

“哦,看這裏,你的戀人為了迎接你穿了一條火紅的費朗明哥舞裙!”

“感受吧,空氣混合著戀人氣味香水的氣息!”

“你的外表一絲不茍,內裏卻是為他敞開的美好肉體!”

“快快快,告訴我,用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想吻他!”

景舒:“……”

在旁人帶著戲謔調侃的眼神中,景舒實在待不下去,捂著自己的臉走到外面去了。在外頭,他遇到了打完電話回來的陳克庸。

看到景舒,陳克庸很客氣,沖他點點頭說:“勞煩你還要在這裏等著。”

“沒關系的,”景舒擺擺手,“就當是放假了,我也沒什麽事。”

要做宣傳肯定不止這一套,幸好之後翡冷翠先生離家出走的事業心回來了,沒再突發奇想叫景舒掌控全局。只是這個時間可能就不是一個上午這麽簡單,可以說景舒把這一天都放在邵歆身上了。陳克庸搖搖頭,說:“你太慣著他了。”

有些時候景舒的確沒什麽原則,只要戀人高興他都可以的。他摳摳臉,想到昨晚,神情鄭重起來:“其實,我有些事想問你,是關於邵歆的。”

陳克庸的神情可以說是非常的溫和,像一個慈祥的家長,他說:“想問什麽?”

景舒斟酌了一下,問:“邵歆這幾年在國外,是不是遇到過麻煩?”

這麽問已經算是直接,景舒不打算拐彎抹角地猜測和打聽。陳克庸對上景舒直白的視線,確認了景舒是真的想知道,他才開口:“邵歆在工作上幾乎不會有麻煩,能給他帶去傷害的永遠是他身邊親近的人。”

景舒皺了皺眉。

提及往事,陳克庸也是感慨無限,他說:“表面和事實大多相反,當年邵歆根本就沒有出國發展的計劃。”

頓了一下,陳克庸道:“三年前,邵歆的爺爺,也是我的繼父去世。消息突然我們沒來得及趕去見最後一面。邵歆受打擊太過,一直沒能從傷痛中走出來。”

所以,這些年你們看到的意氣風發的邵歆都是假的。

昨晚在走廊裏,邵歆眼中蓄淚的模樣再次出現在眼前。疊加的心疼沈甸甸地壓在景舒的心口上。他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喃喃:“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他說,有一段時間他到處走……”

“確實是到處走,沒有絲毫目的,不像一個活人,”短短幾句,道盡酸楚,陳克庸的語氣越平淡,景舒的心就揪得越緊。

“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走出來,中間有一段時間還想回國,因為國內……”後面的話沒來得及說完,翡冷翠的商務過來溝通事項,陳克庸不好繼續,只來得及給景舒留下一句話,就匆匆告辭。

“景舒,對邵歆來說,你比你自己想得還要重要。所以,不要傷害他。”

正因為如此,邵歆偶爾看著景舒,簡直是在看自己一生的光。可景舒始終疑惑,他認為自己對邵歆的影響並不足以成為支撐邵歆的動力。三年裏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或者遺漏的事情。他考慮著要不要去問邵歆,又怕提及故人戳痛邵歆,於是猶豫了起來。

一直到那頭拍攝結束,景舒都沒想好開口,只好先將念頭放到一邊。

這份猶豫持續到了晚餐時間,他的若有所思逃不過邵歆的眼睛。邵歆沒問,吃完飯神色如常地把景舒送回房間。回到自己房內,他直接打電話給陳克庸:“在翡冷翠,你和小舒說了什麽?”

“我說你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走出祖父離世的傷痛。”

邵歆擰眉,語速飛快:“你和他說這個做什麽?”

“讓你日後提起來有一個可以翻閱以往的入口。在戀人的職責上,他比你我想得更加負責。景舒察覺到你的情緒,出於關心來問我的。我認為你可以坦白一點。”

“我會坦白,但不是現在,”邵歆的語氣變得強硬。

“那是什麽時候?難道你想在他面前永遠保持樂觀的,漫不經心的樣子麽?”

陳克庸的無奈和擔憂從電話那頭傳遞過來:“當初你回國的時候,弗雷醫生並不同意。他認為你正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階段,像是一個在懸崖邊上的玻璃瓶。”

“但現在我落地了,”邵歆強調。

“不,你還在半空中,”陳克庸指出,“既然景舒可以讓你像一個正常人,趁現在,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和他交流,不要隱瞞。”

“在確認他可以承受之前,我不想多說。隨意拋灑情緒對別人來說是負擔。這個教訓我是吃夠了。”

之後的回覆足足過了快有一分鐘:“我以為你已經做好準備了。”

“我也以為,但經過昨天晚上我發現我沒有。”

景舒是答應了邵歆,可也是小心翼翼,左右顧慮之後踏出的一步。他太過負責,對邵歆過往的追問也只是出於戀人的責任。但景舒沒有考慮過自己能不能承受,這也是邵歆顧慮的地方。只要他問了,邵歆就可以用往事趁機將景舒扣住。不過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舍不得這麽做。

哪怕是最親密的人也承受不住來自伴侶混亂宣洩的情緒,邵歆不認為景舒有幫自己分擔的義務。亦或者,邵歆恥於像景舒展露自己過去的樣子——那是與景舒印象完全不符的潰爛和不堪。

粉飾了過往歇斯底裏的模樣,邵歆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強大的無所不能的樣子出現在景舒面前。實際他的內裏是腐朽的荒漠。他考慮過用最真實的姿態和景舒結束,可就在早上,在翡冷翠大樓裏,景舒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歡喜的,欣賞的眼神望著邵歆換裝出來的模樣時,邵歆猶豫了,他決定先隱瞞下去。

所以——

“到此為止吧,不要多說了。”

陳克庸聽到電話掛斷的聲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改了三遍,刪掉的廢稿都夠我更新一章了。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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